对于大部分公主来说, 她们的荣耀与困苦都着落在皇帝身上。
有例外的吗?有, 但是很少很少。
因此郗宝初被父皇逐出宫门外去做女道士的时候, 很多人都以为这是只落下云端的凤凰。
血统高贵, 又有美貌, 这就足够将一个女人装点成“帝都第一美人”了——当然, 这个略带艳情的名号是流传在纨绔子的口中,口耳相传的, 而口中念叨着这个名号的人,许多心中都带着一点暧昧的孟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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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皇后还在,她对于庶女的关照并不少,按时按节,总有衣料、金银、医药等送来。按着点儿踏进白云观门口的女史总会带来一点足够填饱有心人肚子的银两,不多,但足够使小公主在这里过得舒服自在。
观主守静仙师是个厚道人,偶尔会请她喝一点观里自种的茶,显然不如永寿宫年年接到的流水样赏下来的的贡品醇厚清冽,却也带着山野之间清新的意味,是道观里该有的样子:“殿下金枝玉叶,纵然一时不得意,也会有回去的一天的。”
郗宝只是笑笑:“我算什么‘殿下’呢?您该叫我‘守真’了。”
这是她的道号,也是那个曾经爱她如珠如宝的父亲对她最后的一点赏赐,她贸贸然往长乐宫去请动老祖母为一点凡尘俗世操心,这是她的罪,是永远也洗不干净的孽。
守静仙师客气地与她寒暄闲聊,问,宫里有什么呢?
宫里有一千零八颗宝石满嵌的凤冠、有十六色蜀锦拼成的月华一样光泽流动如水的破裙、有娇嫩得如同二八少女肌肤上一层绒绒的细毛似的神仙玉女粉,宫里每一个女人,不论是自愿进宫的还是不自愿进宫的,都为它们着迷,每个人都在追逐这些,仿佛这就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了——当然,仅次于圣宠。
白云观外却只有粗手粗脚的妇人,带着吃不饱也饿不死的孩子,一边在灶间做活一边巴望着地里顶着炎炎烈日挥汗如雨的男人能带回来些收成上的好消息。
她在那里住了几乎一年,看见了因为孩子打破了一个碗就绝望得嚎啕大哭的母亲,看见了眼睁睁看着小儿女病死却无能为力的父亲,看见了满身浮肿、竭力从牙缝里省出一点吃食来给小孩子填肚子的大孩子。这是繁华冠绝天下的帝都,而穷苦得麻木了的人们则是盛世欢歌下一道微不足道的阴影,供养着歌舞的贵人们。
有个叫于濆的诗人说过,“笑指负薪人,不信生中国”,这是真的,就发生在天子脚下。
郗宝又把手中的农书翻开了一页,父皇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生活的吗?他应当是知道的,毕竟连吕贵妃与沈妃都知道天底下的隐户有那么多那么多,如果良民百姓日子过得好,他们为什么要去做隐户?要知道隐户的日子和奴婢是没什么区别的。
她是偌大朝廷的公主,她总得为了那些哀叫着的百姓做些什么。
她笑了起来,问守静:“不知白云观自种的土地,可以分我几亩么?”
守静一愣:“殿……您要亲自耕织?这也不失为一个孝敬官家的好主意。”她以为小公主受不住道观生活的清苦,想要做点好事然后回宫去,在父母膝下依旧享受庇护。
郗宝看着自己泛着莹润的淡粉色的指甲,它们被修剪得很短,几乎是紧紧贴着指甲缝,在长度上和田地里拔草的妇人没什么区别:“我只是想要那些孩子可以吃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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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一直是极其聪明的,三个太子大哥加在一起也不如她的那种聪明,沈妃很怜惜她,借着她的高产良法主动为她请求了与嫡出公主一样多的食邑和护卫;强国坊也开起来了,又开了一间兴国坊,精于农事和兵器的士人们在坊间走来走去,敬她为主:“殿下冰雪聪明,我等不如。”
确是不如的,有人能从未开眼看世事,一见民间而成就良田万亩;有人却一生尽心竭力不敢有误,依旧追寻不到天理所在。
而那个银铠红缨的甲士倚着门笑:“殿下兰心蕙性。”
“兰心蕙性”四个字说出来,总带着一点女人的柔软意味,用在主持政事的公主身上,则额外多了无端的风流气息。
郗宝却只是笑笑:“又打发走了一群?”手中依旧写着今年的种植计划,不见着恼。
那个甲士哼笑道:“公主仙姿玉貌,又颖悟绝伦,谁家好男儿不心向往之?”
所以说女人成熟得总比男人早,郗宝也只有十六七岁,却已经能看出来那人嘲笑的语气下泛着酸意的妒火。而某位兵法如神的将军却只会在门框上斜倚着,像走街串巷的游侠儿因为囊中羞涩而无法向心爱的女孩子提亲一样,又酸又甜地看着他的梦中神女临窗读书,阳光洒在她雪白的、不染纤尘的纤手上。
外面又有人来,是温恭公主给妹妹带来了几个可堪重用的人才,内中有一个明显要比别人年少俊秀,按着时下的风气着青衣、佩明珠、戴一顶乌纱软帽,笑起来如同三月的和风在水面荡出波纹,淡而柔和:“殿下。”
温恭公主把妹妹拉到一旁:“你虽然一时要在观里待着,将来总有回去的一日,现在就看起来有没有喜欢的男子,到时候父皇好为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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