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阿素无动于衷,十三轻轻一瞥,那黄衣内侍便被拖了下去。十三淡淡道:“将他的手砍了。”又望着阿素威胁道:“怎么,你不愿意?”
阿素不知自己触到她的哪片逆鳞,顿觉有些棘手,根据她前世的经验,李家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吃软不吃硬,然而还未待她小心翼翼开口,长鞭的鞭梢便卷上了她的一只手腕,十三将鞭子一挥,阿素便扑倒在地上,额角磕在地上,头嗡嗡地疼。
十三不耐地踢了下身下的马腹,将她拖在身后向前驰去。手腕被箍住,拉拽的生疼,不过依旧比不过身体划过砾石的疼痛,好在只奔出了一丈远,那马便停住了。寒芒一闪,长剑出鞘,长鞭断为两截。
阿素眼冒金星地趴在地上,被松开的手腕已经失去了知觉,阿素勉强抬头,顺着面前的金丝踏云履向上望去,正见阿兄和另一人站在她面前。
元剑雪漠然收了剑,十三骑在马上脸涨得通红瞪着他,还从未有人敢削断她的鞭子。况且又是他……自己未来的驸马。
想到此处,骄矜如十三也不由有些面热起来,她隐约听身边的宫人提起他便是耶娘意属的驸马人选,虽然她一点也不愿嫁人,可是想到他,心中却莫名欣喜。若今日换了旁人,她肯定不依,但若是他……
十三最终只是将鞭柄连着断鞭掷在他身上,娇嗔道:“你赔我的鞭子。”
元剑雪并不知道她心中百转千回的情绪,随手将断鞭扔在一旁。见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十三委屈又生气,咬着唇含着泪,转身策马而去。那队宫人见此情景也急忙奔起来追着她的马去了。
浑身上下钻心的疼,阿素勉强撑着地坐起来,便见阿兄身边那人望着她犹疑道:“她是?”
元剑雪淡淡道:“是九殿下府上的人。”
阿素一惊,李容渊带她回府的事阿兄竟知道了,难道是看在他的面上阿兄才出手救了她。那人又仔细瞧了瞧她道:“怪不得有些面熟,方才在九殿下府中那位女史身边见过。”
阿素闻言悄悄也打量了他几眼,终于辨识出他竟是会稽王世子裴说。吴郡四姓桓王裴陆乃百年高门,自陆氏举族前往云中,吴地裴氏一家独大,封会稽王,藩王中势力最广。德妃便出身吴郡裴氏,裴说是她的堂侄,此次奉父命入京贺寿,想来是在方才的寿宴上见过。
然而只这一眼,阿素却有些胆战心惊。前朝是个乱世,政权割据,元氏曾是皇族,据长江以北,后昭武帝桓羽联合宇文氏灭掉元氏,统一两岸,却被李氏建周取而代之。大周开国后,高祖皇帝封赏与他一同打下江山的前朝旧贵,她的祖父元衡与会稽王一同位列三王。而五娘的祖父沈崇原是元氏麾下大将,因功勋卓著封郇国公,拜左千牛卫将军。
前世阿耶便是因卷入会稽王谋反一案下狱,最终罹死狱中,阿素原以为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却没想到今日竟见阿兄与裴世子在一处。想来阿兄是与阿娘一同进宫探望太后,而裴说是为德妃贺寿,为何两人竟会在一处,难道自家真的存着谋反之心?若元氏真有反意,那么这事阿娘究竟知不知道?
望着并肩而立的裴说和阿兄,阿素一片心如乱麻,只想速速将二人分开,裴说见她焦急的样子,会错了意,以为她是迷了路,不由道:“莫急,我这便带你回去。”
说完又望着元剑雪道:“今日不便,改日再聚。”
元剑雪微微颔首,却终究未开口,深深望了眼阿素,径自而去。
阿素思绪沉沉,连身上的痛也忘了,直到裴说领着她重回了宴厅,朱雀一脸焦急地迎上来,见她额角磕破了一处,肩上隐隐有血痕,手腕肿着,衣衫撕裂的几处,身上全是土渍,惨兮兮的样子,饶是找不见人原有一腔怒火也烟消云散。
好在宴席已散,朱雀回禀了德妃即刻带阿素回府。刚进了房便命霜月和雾月搬来浴桶灌入烧好的热水,按着阿素将她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下来。阿素本有些羞赧,又怕朱雀凶她乱跑,只能乖乖钻进浴桶里。
她抱着肩坐在浮着花瓣的热水里,在腾腾雾气中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都痛,肩上的那一道鞭痕更是火辣辣蜇人。琥珀和霜月与雾月一同伺候她洗澡,只看见她一眼便哭了出来。
清洗干净,朱雀用一条长毯将她裹了起来抱在床榻上,悉心为她上药,幸好她未被拖出太远,身前只有些青紫未出血。额角上也只磕破了皮,想必不会留下痕迹来。只有肩上的那一道鞭痕极深,朱雀将淡色的药膏涂抹上去,阿素只觉一抽一抽地疼。
朱雀冷道:“娘子此刻竟知道疼了,若不是遇到裴世子,还不知要出什么事来。”
阿素自知理亏,乖乖坐好,一动不动。
朱雀又握起她手腕,叹道:“待郎主回来,见到这番样子,不知要如何心疼。”
阿素心头一跳,暗道,李容渊心疼什么。
敷好了药,朱雀扶着她在床榻上躺好,取下金钩放下幔帐,往榻角的熏炉前又投了一丸香,安神催眠的香气漫了上来,阿素只觉得困倦的很。朱雀端起那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低声道:“娘子早些休息罢,明日郎主便回来了。”
然而阿素实在太困,并未听见朱雀的后半句话,直直沉入梦乡。
睡梦中阿素只觉有人捏着她的手腕,她想挣开,却一点也挣不脱。之后又被翻了个身,背上微微有些凉意,又有些温热。这个梦真奇怪,她一边睡一边想。
层层帐幔后,李容渊望着趴在榻上睡得正熟之人雪白的肩背上一道绽开的暗红,淡淡道:“我倒后悔,今日让你带她入宫去。”
朱雀望着面前提前半日回来的人,跪道:“都是婢子疏忽,未能按郎主所言远远跟着她,甘愿领罚。”
李容渊眸色深沉道:“这样的事不许有第二次。”
朱雀心中一凛,即刻伏身应诺。
又想起另一事,她望着李容渊低声道:“今日寿宴上,裴说曾离席半个时辰,去见了元剑雪。”
李容渊一面塌上人挑起颈中红绳细看那伤痕,一面淡淡道:“知道了。”
缩在外室一角的琥珀望着内室帐幔中隐隐的人影,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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