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那濮阳与定陶相距甚远，濮阳城外又是一片沼泽，章邯是怎么出来的？”初闻噩耗，项羽巨大的浑身颤抖，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于地。
“少将军，这样的大事在下岂敢妄言？就在三天前，那章邯突率精骑衔枚夜袭定陶，乘我军不备撞开城门，武信君猝不及防之下仓促应战，却遭到章邯后继大军围攻，寡不敌众，兵败战死！”看着宽大营帐内明亮烛火中项羽那狰狞的面目，侥幸突出重围的项梁亲卫双股站站，匍匐在地。
“衔枚夜袭？那定陶城高墙厚，那章邯怎么能轻易撞开城门？季父素乃谨慎之人，难道一点防范都没有？”
“回少将军，击溃定陶秦军之后，整个定陶附近再无秦军，章邯又自困濮阳出不来，武信君确实有些轻敌，不仅令吕臣与英布两路大军追击董裔残军，进驻定陶后又令余部就地休整，几乎没做任何戒备。”
“寡不敌众？就算季父分兵陈县，他手下至少还有东阳召平与新近收编的近五万大军，怎么可能被章邯围攻？”项羽曾在濮阳以东与章邯连战数场，知道章邯的虚实——濮阳秦军最多不过五万余人，怎么可能令项梁寡不敌众？
“据宋义出使齐国之前说，秦廷已调集了大量军队增援章邯。”
“出使齐国？出使齐国干什么？”对忘恩负义的齐田荣很是不屑的项羽皱眉不解。
“少将军，宋义听说秦军增援濮阳后，多次劝谏武信君大人，说‘战胜而将骄卒惰者必败’！要梁公加强戒备。但武信君却嫌他啰嗦，就派他出使齐国了！”
“……哼，就算宋义走了，不是还是范增吗？他不是常以姜尚自况吗？他为什么不劝谏？”越来越觉得眼前这盔甲上布满血迹斑斑的亲卫之言非虚的项羽脸色煞白，虎躯震颤，不克自制。
“为了防止当阳侯一路蛮干，武信君令范先生随军去了陈县。”
……
“……这位兄弟，你可知妄言的后果？”说此话时，项羽双目通红，凌厉的杀气令郑昌与同样震惊不已的刘季浑身发冷。
在心中将这位亲卫的言辞迅速前后疏通了一下后，项羽心底早已信了十八九，也知道这位自江东起兵前就跟随项梁的老护卫绝对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但毕竟此事实在过于惊人，他一时之间实在难以直面。
“少将军，在下若有半句虚言，自甘受死！”
“季父！”再无任何疑惑的项羽踉跄后退，跌坐案几，目眦尽裂。
***
那年的深秋，季父带着自己前往江边看始皇帝渡江，年少气盛的自己指着始皇帝的车架脱口而出——“彼可取而代之也”，吓得季父忙不迭掩自己口，告诉自己这种话要是被秦军听见了是要灭三族的！但自那以后，季父却明显加强了对自己兵书、战策方面的培养……
更往前的追溯，深冬的莽苍大地，一片萧索，自山村野夫处乞食回来的季父将一个馍分成两半，谎称一人一半，但到了明天，却又原封不动地自怀中取出了那半个尚带着体温的面馍，递到了自己手中……
……
项羽自幼丧父，是项梁将其一手带大，两人名为叔侄，情胜父子！项梁的亡故不仅令素重情意的项羽惨痛之极，而且还令自幼受项梁翼护的他极不适应，一时时再也无心作战！在将军务交由刘季处理后，心如死灰的他自闭营帐，回想着近二十年来的那一幕幕珍藏心底的记忆，感觉犹如刀割火燎。见项羽一时之间似是难以恢复，同样震惊不已的刘季赶紧下令撤军，将军队撤到了自己的“老根据地”砀山一带。
由于定陶距新楚都盱台仅两百余里，同样在第一时间得到项梁兵败的熊心怕章邯乘胜东进，又听闻刘、项西进精锐已退至砀山，惶急之下决定迁都彭城。而得知项梁兵败、熊心迁都彭城的消息后，吕臣、英布也不敢再战，星夜兼程，率军自陈县附近赶回了彭城。见两路大军均已回援，惊魂初定的熊心听从了范增的提议，令吕臣、英布率军驻扎在彭城以东，项羽、季布率军驻扎在彭城以西，刘季率军屯驻砀县，互为犄角，拱卫彭城。
***
“项梁再破秦军，有骄色。宋义谏，不听。秦益章邯兵。九月，章邯夜衔枚击项梁定陶，大破之，杀项梁。时连雨自七月至九月。”《史记.高祖本纪》《汉书.高祖记》
“项梁起东阿，西至定陶，再破秦军，项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有骄色。宋义乃谏项梁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项梁弗听。乃使宋义使于齐。……秦果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史记.项羽本纪》
——对于这场导致项梁出身未捷身先死的大战，汉太史公又给出了两种不同的说法。后人的一些论著中引用得比较多的是第一种，认为项梁当死于突袭之中！但鄙人以为只要稍微结合当时实际情况分析一下，后一种说法无疑更合理！
——项梁的确可能在定陶大捷后有点骄傲。但项梁为人一贯谨慎，且秦廷调集军力援助濮阳章邯的消息连宋义都已经知道，作为全军统帅的项梁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又怎么可能对秦军毫不防范呢？
——再看章邯偷袭的情况。自濮阳至定陶的直线距离大约是一百多公里。但由于实际道路不是直线，且天降大雨道路泥泞，即使濮阳城外的环水皆已退去，章邯也绝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自濮阳赶到定陶！且章邯袭击定陶用的是骑兵，稍有军事常识的人可以自己想象一下，就算用真用木棍将马嘴巴撑住或者堵住，那上万骑兵奔袭的声势该有多大！要是项梁的军队连这都发觉不了，除非全被下了蒙汗药!
据此分析，鄙人以为此战恐非突袭，应为决战！其时楚方不仅少了齐兵，而且还让项、刘分兵西进，让英布、吕臣南攻陈县，而秦军得到大大加强，其军力已远远超过定陶楚军，因此胜利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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